在他們距離桐崍僅剩下一點點的距離時,卻又再度遇上了那些襲擊的人。而且數量比之前更多、身手看來也更加的厲害。

但是就算如此,梅也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要他們兩人躲好之後,就跟前面幾天一樣、拿起了鑌鐵刀直接迎擊。

一秒的時間就像是被拉長了一樣。

一個、兩個、五個、七個……

一個接著一個的敵人被梅打倒,而他身上的傷口也增加了許多。不過那些並沒有停滯著他的行動,真正令他的身手開始變得遲鈍的,是連日來的疲憊。

除了趕路之外,一天當中至少都會遇到兩三次這樣的襲擊,也因此他們幾乎根本不能好好休息。於是疲憊就這樣不斷地累積,尤其是梅,原本就是白皙的皮膚,但還透著健康的顏色,現在卻完全是呈現一種病態感。

而且臉上的倦容也逐漸加深、可是,他還是一樣地笑著、就跟往常一樣。

「沒問題的,交給我吧。」

他笑著這麼說道。

終於,他打倒了最後一個人──

「咚。」

梅緊繃的表情終於放了下來,可是,身體也像是被抽走了力氣一樣,他拿著刀,就這麼地倒了下來。

「梅──!」

「師父!」

李蘭陵和衛梁夜奔了上前。

她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梅,卻發現對方早就已經失去意識。

「好燙……」被她所扶起那個身軀,衣物以外的肌膚全都是滾燙的。

李蘭陵知道發燒的原因是什麼,自然是梅背上那個、因為她而出現的傷口。那個傷口在這幾天裡遲遲都沒有癒合,其他的傷口都非常緩慢地癒合著,就只有這個最深的傷口、不只沒有合起,甚至邊緣開始泛紅發腫。

雖然梅一直說著不打緊,但是李蘭陵趁著每天衛梁夜在處裡傷口的時候,都會注意著背部的那個地方。

確確實實是一天比一天還要來得嚴重。

「梁夜,你去把馬牽過來,我們要離開這裡了。」李蘭陵將梅靠在自己的身上、讓對方撐起。

如果一直待在這邊的話,搞不好下一波又會出現,而且現在梅已經失去意識,也沒有人可以來保護他們。

所以他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逃走、躲起來而已。而且梅身上的那些傷口也需要處裡。

在兩人合力將梅放上馬背後,就由李蘭陵來牽著自己的馬和托著梅的馬兒來前進,至於衛梁夜則是先騎到前方,確保前方的路一切都沒問題。

 

「蘭陵姐,前面的樹林裏面有個小廟。」

從前面繞了回來的衛梁夜,指著不遠處前的樹林裡。而從大路上一看,根本就看不到哪兒有廟的影子。看來那間廟似乎是在樹林的深處,不過就是這樣才正正好符合李蘭陵他們的打算。

如果現在他們暫時停留在一個顯眼的地方的話,說不準後面的那些人直接就會找到他們了。

李蘭陵點了點頭,牽著馬匹直接朝衛梁夜所指的方向前進。

 

 

從剛才到現在,梅的情況就沒有好轉過,時不時就會發出痛苦的低吟聲。李蘭陵擦拭著對方額角上冒出的冷汗,面對現在的情況她卻是無能為力,對於醫療方面的知識,她並沒有具備──她也只能看著衛梁夜用他們身上僅剩的藥品替梅將傷口處理乾淨。

「蘭陵姐,妳可以去幫我燒些水來嗎?」緊皺著眉的衛梁夜替梅將繃帶給繫緊,總算是將其他的傷口都給止住了血,獨獨就只剩下背後那個不斷惡化的傷口,他沒有辦法處理。

他現在所做的事情,不過是以前跟梅一同踏上旅途時,向著對方學來的。

只是他完全沒想到,那時候學到的東西,竟然會是用在對方的身上。

「嗯。」有氣無力地、李蘭陵應著,她拿起了竹筒,朝著外頭走去。

在他們到了破廟之後,便將馬匹給藏了起來。如果他們繼續就這麼走下去的話,或許到了桐崍的時候還可以讓梅接受治療,但問題是、以梅現在的情況來看,要是不讓他休息的話,體力根本就撐不下去。

連日的疲勞加上超出負荷的體力活,還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,全都是累加在身體上的傷害,也因此變成了現在動彈不得的梅。

再加上現在要是遇到了襲擊的話,以她跟衛梁夜根本就沒辦法對付他們──誰都無法保護。

因此比起就這樣直接前往桐崍,他們兩人決定先暫時躲藏在一個地方、先讓梅的身體轉好才行。

不過幸好這間廟破雖破,後頭卻有一口井,而且也還能用。也所以李蘭陵在看到這間小廟的時候,就決定先停留在這兒了。

「喀啦喀啦……」

輪軸發出了破敗的聲響,就像是隨時都會壞掉似地。

李蘭陵將那個還能夠用的舊桶子裝滿水之後,也順道將竹筒給裝滿。做完之後,她又走回了破廟的門口,不過──她卻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
在一片放眼望去全都是參雜著橘紅與青綠的樹林之間,她看到了一抹晃動的、不應該屬於樹林的顏色的影子,而且那個影子還直直地朝著這兒前進。

看了一會兒,她放輕了腳步、趕緊走回破廟。

「蘭陵姐──」

「噓……梁夜,快點幫我把梅搬到這裡。」李蘭陵拉起了神案的破布,示意衛梁夜趕緊將梅搬到神案之下。

「蘭陵姐,怎麼了?」衛梁夜雖然透著疑惑,但還是乖乖地聽從了李蘭陵的話。

在她催促著衛梁夜也進去之後,她也跟著一同躲了進去。她扶起了梅的身體、直接倚靠在她身上,好讓他那修長的手腳不會就這樣露出破布之外。

就在衛梁夜正想開口時,那彷彿像是拖在地上、緩慢的腳步聲出現在廟門附近。被掩上了一層布的他們,沉著氣、噤聲著。而衛梁夜馬上就知道為什麼剛才李蘭陵急著要他躲進神案之下了。

那個沉重的腳步聲很明顯地就是屬於男人的腳步聲,而在這種時候會聽到腳步聲,李蘭陵跟衛梁夜只想的到一件事情而已。

那就是這個時間點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絕非善意。

不過,明明也才過不了多久而已,這麼快就已經有人追上,也著實讓他們兩人嚇了一跳。

他們兩人屏著氣息,感覺到那人走了進來之後,便一動也不敢動。幸好梅還沒有醒過來,只是微弱的呼吸撲在李蘭陵的肩頭上、稍微有些癢而已。

「嘿唷。」

那個人走進來之後,並沒有四處轉轉,而是咚地、像是坐在了地上。接著他們又聽到了類似栓子被拔開的聲音,然後就響起了咕嚕咕嚕的灌水聲。

「哈……」

那人像是非常滿足般地,在停止了灌水的聲音之後,籲了一口長氣。

──怎麼回事?

李蘭陵的心裡生出了疑惑,從外頭那個人的動作聽來,似乎跟那些追著他們的人不太一樣。

忽然間,她感覺到右手的衣袖被輕輕地扯了扯,轉過頭,卻看見衛梁夜眼裡噙滿了淚水,臉色還變得慘白。

「有、有……」

「有?」壓低了聲音,李蘭陵看著臉上越漸恐懼的衛梁夜。

「有蛇。」

衛梁夜聲音已經快要哭出來了,一條青蛇就這麼悠悠哉哉地爬上了他的手,甚至還繼續地往上。而李蘭陵自己也僵硬了,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眼前的情況。現在他們手上有沒有任何的器具可以把蛇挑掉,只能任由那條青蛇爬行著。

衛梁夜小幅度地甩動著手、希望可以將蛇甩下去,但是對那條蛇卻是何無影響。

「咿咿咿咿……」衛梁夜的眼角已經飆出了眼淚。

「碰。」

神案發出了細微的碰撞聲,而禍首正是衛梁夜剛才扭動的時候不小心踢到神案桌腳的腳掌。

雖然細微,但是在這極為安靜的場合下,那聲碰撞聲,便變得相當地明顯。而且同時間,在外頭的那人也安靜了下來。

李蘭陵現在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夠聽見了。

那人似乎是站起身、朝著他們所躲藏的神案走了過來,因為那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然後,停了下來──

「奇怪耶?」帶著濃厚的口音,那個顯得有些蒼老的低沉男聲相當地困惑:「剛剛明明就有聽到聲音的……」

說完,李蘭陵就聽到神案外啪刷啪刷的翻找聲,透過破布底下的縫隙,李蘭陵看見了那雙腳移動到了神案前、暗色的影子在布前晃動著。

一隻手的影子伸向了破布──

被發現了……李蘭陵的心臟越跳越快。

「什麼嘛……我還以為是我家那老婆子呢。」

破布被掀開,露出的是一張有著重重紋路的臉,幾絲花白的頭髮還這麼亂翹著。

帶著淡淡的酒味,從那個老人家的身上飄了過來。

「你們在這邊幹什麼呢!」老爺爺揮了揮手,「出來、出來。」

「咦?」跟他們所預想的完全不同,李蘭陵和衛梁夜傻在了那裡。

原本以為會是什麼妖魔鬼怪、牛鬼蛇神,結果只是個普通的老爺爺而已。

「還愣著什麼?出來呀。我又不會吃了你們,我還寧願喝酒呢。」

老爺爺將破布捲到神案上,然後退了幾步、朝著他們招招手,示意他們走出來。一邊等待著他們走出來的同時,老爺爺繼續地喝著酒,而原來剛才他們所聽到的灌水聲,正是他喝酒的聲音。

等到他們兩人扶著梅走出來之後,那老爺爺又繼續說著:「好啦、說說你們幹麻躲在桌下啦,害我還以為是我跑出來偷喝酒,被我家那老婆子發現了呢。」

「──我們在躲人。」李蘭陵看了一眼身旁的兩人:「老爺爺,你可以裝做沒有看見我們嗎?」

「嗯……這個……這個……」

聽到李蘭陵的話,那個老爺爺驅上前,繞著他們三人看了看,最後停留在李蘭陵這邊。

「不錯不錯……我的眼光果然很好……」

李蘭陵看著老爺爺不知為何繞著她打轉。

「請問……咿──!」

李蘭陵驚地跳了起來,立刻躲到了將自己隱到了梅的身後,結果讓突如其來全部承受梅的體重的衛梁夜立刻身軀沉了下去。

「嗯、不錯不錯,手感果然很棒吶。」

「嗚──」

李蘭陵半怒半羞、警戒地看著眼前的老爺爺,因為,對方那剛剛摸了她臀部的手掌,正一張一握著,就像是在確認剛才臀部的大小一樣。

就在她正想開口責難時,那個老爺爺卻先說話了。

「跟我來吧,別愣著呀!」老爺爺轉過身,要著他們跟上:「那個小夥子受傷了對吧?」

「咦?」

「你們就到我家去吧,這樣他的傷也會好的比較快吧。」老爺爺看了下李蘭陵,帶笑地說:「而且也已經收到不錯的禮物啦!嘿……」

李蘭陵下意識地用左手手掌遮住了臀部。

「蘭陵姐,那我先去把馬牽來,師父就先交給妳了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那我就先到外面等啦!」老爺爺揮揮手,跟著衛梁夜一同走到了廟外。

在兩人踏出破廟之後,破廟又再度安靜了下來。

李蘭陵撐著梅的身子,先將他扶到了一旁的矮桌上靠著。畢竟再怎麼說,一個大男人的體重,對她來說還是有些負擔的。

「唔……」

「梅?」李蘭陵看著微微睜開了眼,臉色依舊蒼白的梅:「你醒過來了嗎?身體好點了?」

「這裡是……」海藍的瞳子像是覆上了一層水霧一樣,不似以往那般清亮。

「我們現在在廟裡,不過等下就要離開了……梅?」

忽然間,李蘭陵的身子被梅緊緊地抱住。

他單手就將李蘭陵拽進了懷中,右手緊靠著她的背。

「噓……」在耳畔的那個聲音輕輕地發出氣音。

梅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、緊捱著她的手掌也突然用力了起來。剛剛還是模糊的瞳子,現在看著前方的眼神卻突然嚴厲了起來。

「等、等等,梅?」李蘭陵完全不明白為何梅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。

「還好……不是……敵人。」

停了好一陣子之後,望著廟門方向的梅鬆開手、只說了那句之後,又再度不動了。整個人都軟綿綿地倒在李蘭陵的身上。

「師父他醒過來了?」

衛梁夜回到小廟的時候,就正好看見梅醒來又再度昏過去的模樣。

李蘭陵看著已經陷入昏迷狀態的梅,跟剛剛不同,意識似乎更沉了:「嗯,不過又昏過去了。」

她撥開那垂在眉間的淡金色髮絲,現在那些頭髮都已經因為汗水而浸濕了。

「來吧,我們一起把他搬上馬吧。」李蘭陵露出了微笑。

「嗯。」

她微笑的原因,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剛才梅那突如其來擁抱的原因了。

──就算是到了這種情況,他還是一樣只擔心著別人,而不是自己。

那個時候、他揮刀的時候,也是只想到想要保護他們吧?

以自己的方法來保護他們、判斷什麼才是最正確的選擇。

一邊將梅再度搬上馬背,李蘭陵的手指不經意地滑過梅的背。

「對不起……」

她小聲地、向著他道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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